“怎么听起来有点恐怖。”波塞特很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觉，并且觉得起了些鸡皮疙瘩，“那还算是人吗。”

“这嘛⋯⋯其实我觉得我应该还是有人类意识的。”阿提尔笑了下，脸上表情却有些黯淡下来，也不知道是其他人心理作用，或是投影光影失真。

“在下觉得有些像『献祭』，将自己改变成某些东西，去喂养他人的期待。”大白兔晃了晃脑袋，不遮掩自己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新的计划，前面的进程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阿克雷取消了后面的系统整合⋯⋯好吧，就是你们认为的『献祭』。”琥珀勾起唇，笑了下。

“⋯⋯等等，这部分阿克雷并没有对我说过。”莉丝冷冷盯着少年，“记忆库中也没有，你别自己假造说谎。”

“这部分在记忆库是被锁码的，唯有阿克雷和凯达斯特能够解碼。”琥珀响应对方的视线，似笑非笑地说道：“新的计划是，依然由凯达斯特担负核心主机功能，阿克雷并不进行吸收，也不重制躯体，他就这样随自然死亡⋯⋯然后⋯⋯”

“然后永远在一起。”莉丝影像突然开始闪烁，就连声音都模糊了起来，“我被带走那天，我们永远在一起⋯⋯是这样吗⋯⋯”

“如果被制作成人工主机，就永远不会死。现在的凯达斯特已经足以担负运行整个世界系统的工作，只要第一、第二家族持久永恒地维护，阿克雷并不须要继续存在。”

放轻了声音，琥珀淡淡说着：“不相信人类的话，他必须利用自己的身体与意识千百万年地监视人类；相信人类的话，他可以放下一切和你一起离开。所以有了新的计划，预计取代原先所有进程，将这世界放手，信赖人类一次。”

“然后，他失败了。”

............

几百年前的阿克雷在核心中控室来回踏着步。

脸上不知道被谁打的一拳隐隐作痛，即使到达新世界了，那异样的感觉还是没消失，特别是莉丝用欣羡的目光看着别人家带孩子玩时，他更觉得那种若隐若现的痛有点碍事，仿佛一直想提醒他什么。

为了新世界，将自己的身心甚至灵魂奉献出去是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从星际航行开始，他便与凯达斯特进行大脑记忆备份计划，把自己几千万种的思绪置入系统中，这是从未曝光的“核心精炼计划”。

主原料是他和凯达斯特，他们一个人类、一个超级系统，将会整合为一，塑造出新的肉体监管新世界。

虽然也能很简单地把自己的意识植入系统，但机械与人始终有差别，最好的方式还是需要一个肉体承载核心超级系统管理一切，既有人类的想法，也有超级系统的功能。

只是，到那时候，他还会有爱吗？

冷不防地，莉丝那有些天真的微笑又在他脑中浮现。

“请问要进入本日同步计划程序吗？”女性的声音温柔地在空间中响起，一如平常。

这个时间，阿克雷会与母舰进行精炼计划的同步程序，这也是为了日后兼容的必要工作，不能一次达成，必须分几百次，确保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的运作方式都能够完美复制并运用到新的再造躯体当中。

“先推延吧。”不自觉地，阿克雷轻叹一般地说。

“好的，为您将计划推迟到十五小时之后。另外，我为您检测了身体状况，您的情绪似乎有些低于水平，陷于忧虑当中，是否为您准备辅助情绪的药物？”女性依然平和地询问，并且在空气中浮现了优美的影像，面带令人舒服的美丽微笑。

“不需要，我只是在思考些事情。”阿克雷摇摇头，在一边的白色软椅坐下。

“请问是什么烦心事呢？”作为长期与兰恩家首领朝夕相处的超级智能系统，女性很快切换成温柔体贴的倾听模式，带着不具任何威胁，甚至会让人心底柔软下来的安抚微笑，轻轻地坐在青年跟前，微微抬起头望着对方，仿佛真正的人类知己。

“有些事情，一生就那么一次⋯⋯”阿克雷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居然在莉丝与精炼计划间有点摇摆不定，好像莫名其妙的拳头打溃他原本稳如堡垒的决心一角，从那个破洞里漏了点什么出来，还堵不住。

他不太明白，有谁对他做了什么吗？

“是的，如果按照我们的排程，我们终将成为一体，虽然仅此一次，但您将永生。”少女将白皙的手掌虚虚放在青年手上，好似她有实体，真能触碰人类温度。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叹了口气，“我只是突然觉得，是不是其实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我们可以多信任人类一些，将自主权放到他们手上⋯⋯就算我不在时也能如此，而你可以代替我的眼睛。”

“请问您的意思？”少女微微瞇起眼睛。

“我想修正精炼计划⋯⋯”

或许，他是不是可以在人生即将走到尽头那时，稍稍对世界放开手，使用一生那么一次的私欲去陪伴那个人一起离开？

母舰的超级智能即使不用与自己同化，也早就具备监管所有城市运行的功能，只要多设下几个辅助智能，实际上并不需要个活死人。

“请问您的思考回路是否出现故障呢？”少女温柔地看着他。

“⋯⋯这时候你就会想说笑了吗。”阿克雷弯了弯唇，“废弃这么长久以来的计划，确实很像故障，若是人造人，我可能都会进行排除故障了。不过让我想想，用最小的影响来重新整理这份计划吧，暂时先将这一切保密，等待确认新计划可行之后，再召集两家族商讨⋯⋯”

或许是当时那突如其来的想法让阿克雷太过于沉迷，所以他始终没有发现少女影像眼中闪烁过的不同流光。

而这份光芒，就这么延续到数百年之后，点燃世界，焚烧掉大半繁殖旺盛的人类。

............

地面再次传来逐渐增强的震动，这次与先前几次骚动不太一样，原本因为少年一席话静默下来的空间隐隐发出奇异光芒。

“这又是什么状况？”波塞特皱起眉，隐约可以感觉自己留在星舰各处的火苗正随着这次震动怪异地骚动着，而且有些还位移了。转头看了弗尔泰一眼，后者也拧起眉头，状况确实不对。